《红楼梦》五十四回＂史太君破陈腐旧套，王熙凤效戏彩斑衣＂，讲贾府办元宵夜宴，又是听戏，又是放烟花爆竹，场景好不热闹。

然，当戏班演出到《八义观灯》时，贾府少主宝玉不想听了，要外出走走，跟着服务的丫鬟是麝月和秋纹，大丫鬟袭人却没在宝玉身边。原来那段时间她母亲过世了，得守孝。按那时民风，热孝期间，孝家不宜参加娱乐活动。

但贾母没见着袭人，便有意拿捏：＂袭人怎么不见？他如今也有些拿大了，单支使小孩儿出来。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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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显然，这是贾母对袭人严重不满，借此指责她＂拿大＂，这可是很重的嘲讽，意在批评袭人这个丫头现在＂飘＂得很，在主子面前摆谱，有些趾高气扬，骄傲得太不懂事了！

慌得王夫人忙为袭人解释：＂他妈前日没了，因有热孝，不便前头来。＂

贾母一听更来了气，罕见地当场发火：＂跟主子，却讲不起这孝与不孝，若是他还跟着我，难道这会子也不在这里？这些竟成了例了。＂

可见，贾母对袭人有多生气！

按理，袭人守热孝，其实早已按规矩向贾母做了报备，完全是情理之中无可厚非的事。可一向宽容慈祥的贾母怎会装糊涂罕见的发火呢？

德高望重的贾母待人和善，是有口皆碑的。她对下人总是乐呵呵的，很少批评指责，可说是恩多威少，实属和蔼可亲的＂积古＂老人，深受小辈尊崇爱戴。

更何况袭人原本是贾母屋里的大丫头，自小深得贾母看重欣赏。袭人本身又贤惠，＂伏侍谁眼里心里只有谁。＂故贾母特抽派她侍候最心疼的宝贝孙子贾宝玉。

袭人到怡红院成为贾宝玉的首席大丫鬟后，确实也操碎了心，不仅对主子宝玉服务得十分周到，还善待怡红院的晴雯、麝月等一众丫头，把住所打理得一派生机盎然。

贾母也时常念叨袭人的辛苦，说她劳苦功高。可为什么就因元宵节袭人这个首席大丫鬟没跟在宝玉身边服务，贾母就翻了脸，将她的功劳＂一笔勾销＂，还冷言打击呢？

原来贾母发火，针对的不仅仅是袭人，严重不满的背后藏着玄机呢。

且不说那时奴才在主人面前是讲不起＂孝与不孝＂的。毕竟封建社会就是那样无情冷漠的等级深严与尊卑有别，像袭人那样贫穷人家的女孩被当作＂死契＂卖给贾家为奴后，一辈子都是贾家的人，如同＂家生子＂一样，一切都得依主人的规矩来。

主人高兴了，可以准假放你自由回去，什么探亲、守孝等等都无妨。若主人不同意，就得乖乖地待在主子那里，哪里都不能走。

这次贾母借元宵活动有意斥责守热孝的袭人不在主人宝玉身边伺候，似乎有些不近人情，实则是贾母装糊涂，有意立威警告。一方面痛斥袭人的背叛不可救药，另一方面借以敲打王夫人不要在背地里搞拉拢下人中伤黛玉反对＂木石前盟＂等等小动作，把已显没落的荣国府弄得一地鸡毛。

对丫鬟袭人的背叛，贾母其实早已看在眼里、痛在心里。

＂宝玉挨打＂后，袭人在内心不安中开始剑走偏锋，不仅处处高赞薛宝钗贬低林黛玉，还借机向王夫人进言，表忠心，以换取王夫人的支持和信任，意图坐稳宝玉姨娘的位置。

袭人此举，果然得到王夫人的青睐，悄悄将她从贾母名下划到自己名下，不仅从自己的账上划了姨娘待遇的月例2两银子给袭人，还承诺今后事事为她撑腰。

由此，袭人便似得了尚方宝剑一样，以宝玉准姨娘的身份傲娇地在怡红院当起家来，处处唯王夫人、薛宝钗是从。

不过，袭人这一私自改换门庭的做法，是古代奴才的大忌，意味着完全站队王夫人，背叛贾母。袭人的选择，表明了就是不忠诚于贾母，甘愿当炮灰，甘愿当一枚棋子罢了。

袭人这一愚蠢的大不敬行为，当然瞒不过精明的贾母。最高权威贾母之所以忍隐不发，不过是顾全大局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。

一当贾母和王夫人婆媳矛盾公开化，贾母退无可退时，便会在关键时刻立威，捍卫自己实际当家人的绝对权利。

所以，在元宵之夜，贾母便通过袭人没在宝玉身边伺候这一冠冕堂皇的理由，批评袭人不懂做奴才的规钜，没有认清楚自己不过是下人的定位，借此敲打儿媳王夫人不要在背后使坏＂表面上孝顺，背地里算计我。＂还以为她不知道，老不中用了！

可见，贾母的发火，哪里是指责丫鬟袭人哪样简单！就像后来在贾赦讨鸳鸯为妾一事上，贾母指桑骂槐斥责邢王二夫人一样，王顾左右而言他，正告她们不要一天在家中搞内耗！

这体现了贾母＂双商＂之高，也是大家族一家之主解决家庭矛盾纠纷的高明之举。

另外，贾母罕见的对袭人发火，其实还有挽救袭人的意思。希望她不要在走偏的路上越滑越远，若一意孤行，到头来终究是自己承担苦果。

可惜袭人到底没懂贾母的警告，以为投靠王夫人，坚定支持薛宝钗，就会稳妥无忧的当上贾宝玉的姨娘。

最终没能如愿的袭人，亦如判词所言：＂枉自温柔和顺，空云似桂如兰。堪羡优怜有福，谁知公子无缘。＂不知她无奈嫁给蒋玉菡时，有没有反省贾母当初为啥对她罕见发火？

一声叹息！

作者：李大奎，本文为少读红楼原创作品。